本文延续上一篇《刺客聂隐娘》的故事。在我看来,《刺客聂隐娘》在侯孝贤导演的电影生涯里算不上是一部成功的作品,但不失为一次有效的尝试。不得不承认,即使这部电影的口碑参差不齐,但它确是为侯导带来了戛纳最佳导演的荣耀。对于这部作品,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依赖于文本的环境和背景构建其实并没有恰到好处的融入侯导惯有的自然主义体系中。这样的矛盾和断裂感直接导致了聂隐娘内心的孤独和挣扎让观众难以理解产生共鸣。

我所观看的第一部侯导的作品是89年拿到威尼斯电影节最高奖项的电影——《悲情城市》。它曾在台湾社会引起巨大反响,并被称为“一次政治上的胜利”。至此,我觉得我的观影时光可以简单划分为“接触侯孝贤之前”和“接触侯孝贤之后”。之前,我相信我的口味颇合绝大多数主流电影。依靠剧本、台词、故事进行有效叙事,并成功向观众传达影片想要表达的精神和特质。而《悲情城市》的观影体验则是史无前例的震撼。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影片的绵长气韵并未随故事的终止而消散,它长期游离,却又真实可触。

自然写意,精简克制。这样的电影风格其实很迷人。在看了他不少作品后,不得不说,《悲情城市》竟是他将文本素材与自然主义结合的最好的一次,但又在情绪上稍显“用力过猛”。其后的作品可以大致感受到,他的电影创作已经渐渐开始脱离文本组织,形成了一套完善的自成一派的自然写实主义电影体系。这个体系有关于侯导的整个创作团队,囊括了摄影、剪辑、美术、配乐、台词、布景、灯光等方方面面。当这个庞大体系运转起来的时候,我们得以一窥它真实的美与奥妙。

侯孝贤无疑是华语导演中最好也是最有研究价值的导演之一(加上“之一”仅仅是不想说得太绝对)。看过一本不错的关于侯导的书《无人是孤岛》。这本书用大量篇幅描述了台湾近六七十年的历史及社会变迁,并总结为“台湾经验”。而侯导对于台湾乡土社会的创作和描绘便是基于这样的一种社会和情感经验之上。一旦脱离这种情感,它的电影有时会失去其最引以为重的内核。比如遥远大唐的侠女、比如都市青年男女,情感飘渺就难以掌控。

在本篇里,想介绍两部我个人很喜欢的侯导作品《海上花》和《南国再见,南国》。

关键词:《海上花》

《海上花》这部电影为我带来了一种“先体验后理解”的观影启示。我很赞同《无人是孤岛》中的一个观点:“这个长达八分钟的开场镜头,可以被认为是侯导含蓄叙事的最高峰,当之无愧是电影编年史上密度最强然而也最辉煌的镜头之一;这个长镜头几乎就是自成一体的一部电影——甚至是一个世界。”

镜头做弧形运动,酒席热闹非凡。聊着八卦的老爷们叽叽喳喳,女人们陪着喝酒交谈。唯独王老爷强颜欢笑置于席中,虽不发一言,却让人不得不注意。

一改以往侯导常用的固定机位全景长镜头,本片在技术上采用了全新的镜头调度方式———以摇移为主的运动长镜头。开场段落细节密度极大,随着镜头的不断运动以暗示、影射、铺垫。辅以字幕,淡入淡出。布景精细、服饰华美。场景一一铺陈开来,晚清名流在高级妓院的声色犬马,妓女绵里藏针,勾心斗角,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每一笔都勾画的细腻而饱满。

《海上花》是侯导脱离台湾乡土社会后,用一种全新形式所做的一次成功实验。它生动证明了侯孝贤的多样性,同时也确定了他的唯一性。

关键词:《南国再见,南国》

《南国再见,南国》,光是名字就和侯导以往作品风格迥异。像是告别时最后的回眸,又有一种散文诗的韵味。首尾两次南国,轻叹,不舍,留恋。

在这部作品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镜头都是运动的。这其中包括手持摄影镜头和主观镜头。这让我觉得十分生动,同时视觉上的丰富性也得以增强。虽然在技术上有了新的尝试,但风格依旧延续以往。一个是侯导对于画面纵深多个层面的复杂调度一如既往的热衷。

开场火车上三个人物,前景是大哥小高在打电话,后景是玩闹的阿扁和小麻花。这一场景持续了大概一分钟

发生在屋内的这段戏调度很精彩。小高气急败坏,责骂阿扁。阿扁则表现得有些满不在乎,时不时还投个篮。小麻花手上缠着纱布默然不语。

另一延续的突出风格是本应连贯的叙事情节被侯导完全碎片化置于多个精心设置好的日常生活场景中。镜头以这三个人物为中心,火车、公路、铁轨、民房,还有大片的槟榔树一同构成了情感充沛的湿热南国乡镇风貌。

本片的主人公小高是最底层的黑帮形象,或者说是一个边缘人。为生计奔波,做正当生意,也参与“交易”。他的梦想总因他的渺小卑微而处处碰壁。他迷茫不解,抑或委屈、愧疚。但又苦于找不到出路,只得挣扎着,绝望着。

片子对于“金钱政治,地下规则”影射非常含蓄,且并不以此为意。它只是对社会部分阴暗现状的写实描绘,却不涉及太多主观上的讽刺和抨击。

最让我着迷的是盘山路上两台摩托车伴着热烈摇滚穿行,沿路是大片的樟树和槟榔树。这时的小高和阿扁心情愉悦。这个镜头持续了秒。

嚼着槟榔,风顺着脸颊划过,扑面而来的是南国湿热的气息。这一瞬间觉得自己挣脱了所有的束缚。

好像自由了。

-END-

乔四奶奶

来源于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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