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阿细 我在笑,盯着电视里的他。先生依旧是几年前的模样,清瘦,贝雷帽歪歪地戴在头上,大大的烟斗时不时地放在嘴里猛撮几口,抱着脚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笑时半眯着眼,孩童般的顽皮。 央视十的《人物》为先生拍了一部60分钟的纪实篇,分上下两集播出。60分钟的时间游画完了先生的一生,终是不够的,如同一幅写意的中国画,眼看着远山近景就要错落得有情有致了,眼看着墨痕断处听江流的洒意就快出来了,却在最后时刻顿了笔,叫人心中很是不快。不过,任你是再好的编导,任你有再好的剪辑,都是不够的,远远不够的。那个当日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这个今时长川中我行我游的摆渡人,又怎肯拘泥于他人60分钟的旁观呢? 曾有幸见过老先生一面,在他的老家湘西凤凰。彼时的我还是一名学生,凑巧赶上先生在小城举办自己的画展,又得幸于边城诗社曾君武老人的引见,现在想想,还是幸运的。遇到先生的方式或许有千千种,但是,在他的家乡,在沱江边,在青石板巷中,能够得与先生交谈,应该是不常有的事吧! 先生12岁离家,颠沛流离。 剪影、木刻、雕塑、画画。打架、穷困、饥饿、寂寞、恋爱。狂热的艺术信仰,游走在一个十几岁男孩的江湖里。 19岁初恋,女朋友便是日后的夫人,吹小号给她听,吹得她与他私奔。经历战乱,生活困苦,衣食无着,连小号也失落不见。多年后先生重新买了一把小号,问50多年前的女朋友:想听什么? 画面上,她与先生坐在宽大的可以看见海景的玻璃窗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面容温婉,眼中盛满爱意。经过岁月的蓄积后那饱含着爱意的眼神更加摄人心魄。谈及一件小事,她歪着头问:我错了吗?孩子般的神情,他笑而不答。 关于那个破落美丽的天堂,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念念不忘。 那年他被打成黑帮,全家被赶到一个狭小昏暗的小屋。她生病,请医生也不见好。他拿笔在墙上画了一扇两米多宽的大窗子,窗外是绚丽的花草,还有明亮的太阳。他们称这是他们破落美丽的天堂,而她的病,竟也奇迹般的好了。 大雅宝胡同是先生从香港回北京后居住的地方。同住的有李苦禅、李可染、董希文、张汀,高朋满座……那一年,先生28岁,是中央美术学院最年轻的老师。 文革时,也是这些人被关在一起。多少的光阴、生命、血、眼泪。多少的劳累、痛苦、羞辱、恐惧、多少的牵肠挂肚,思念家人和朋友。 先生眼中的文革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戏剧,遗憾的是票价太贵。七十多岁的李苦禅可以若无其事地将几百斤一铁车的垃圾倒进垃圾坑,当书生气十足的李可染手臂和嘴唇都在颤抖时,先生在心里向他呼喊:“顶住啊,老头!怕不怕都是一样的,一定不要倒!” 曾经住在大雅宝胡同的老人,如今剩下的也应该是屈指可数了。那些斜阳,那些旧事,那些陈酒,那些老友,都成为了先生生命中最忧郁的碎屑。 先生在湘西凤凰古椿书屋的一幅画中的跋上写道:老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每次老先生回家,凤凰的老百姓就像过节一样,敲锣打鼓地欢迎他。从意大利的无数山庄到香港的山之半居到北京的万荷塘,真正能让先生的心得以所系,魂得以所牵的依然是沱江边那个叫夺翠楼的屋子和文庙巷中的那棵老樟树! 很多人说先生的人生极富传奇色彩。于是人们拍摄他的经历,书写他的故事,然先生在写回忆自己的文章时却用“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为名。 仿佛是别人的故事,曾经的困苦感伤都是别人的故事,所以先生会在80岁的时候开大红的敞篷跑车,会在草地上抱着小狗滚来滚去,会随性至真笑得心无旁骛…… “在湘西长大,从小看杀头,生死的概念不一样……将来,骨灰也是不要的。”先生这样说道。 先生叫黄永玉,人们尊称他为先生,他喜人唤他老头! 作家简介黄永玉,土家族,画家、作家。年8月生,湘西凤凰人,原名黄永裕。曾用笔名:椿屋大郎、黄笛、黄杏槟、牛夫子、咏喻、吴世茫、老獭、姚育水等。自学美术、文学,以木刻开始艺术创作,后拓展至油画、国画、雕塑、工艺设计等艺术门类,在中国当代美术界具有重要地位。代表作有套色木刻《阿诗玛》和猫头鹰、荷花等美术作品。他设计的猴年邮票、“酒鬼”酒的包装,广为人知,深受大众喜爱。黄永玉将文学视为自己最倾心的“行当”,从事文学创作长达七十余年。诗歌、散文、杂文、小说诸种体裁均有佳作。先后出版《永玉六记》《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比我老的老头》等作品。诗集《曾经有过那种时候》荣获年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的“第一届全国优秀新诗(诗集)奖”。黄永玉妙语: 我唯一的妙处就是从来突破那点框框,文学上也好,画画也好,但是我的胆子小,我一边画,一边突破框框,我不张扬。 我从小喜欢文学,年轻时就给诗人做插图,文学家、画家前辈当时都很喜欢我。 文学在我的生活中排在第一,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绘画。为什么我喜欢文学、雕塑,把绘画摆在后头呢?因为绘画可以养活前面三样行当。 懂得他(沈从文)的文章是在上海,年。之前我在德化做瓷器工人,去理发,理完买了一本《昆明冬景》,七八毛钱,我看不懂。后来看他写的《丈夫》,他21岁写的,这么深刻,很了不起。 他写我们湘西,让我们认识他,更认识湘西,把湘西的局面打开给我们。另一个,他的文章这么讲究,像绣花这么细致地写出来。他写《边城》,改了不知道几十次,一句一句地改。 巴金先生像巴尔扎克,博大,写了社会很多宏观的事件,沈从文像福楼拜,细腻、讲究,他写湘西河边一个老头子同孙女的事情,这么讲究,行文认真。他不完全像我们普通讲话,充满地方情调。 我写的小说里面没有他(沈从文)的痕迹。如果说我的文章里有聂绀弩的痕迹,我是承认的。聂绀弩的文笔、看问题的方法、表现手法,都非常好,我受了他的一些影响。 我基本上受法国18世纪启蒙时代和俄罗斯的东西更多,英国菲尔丁、法国狄德罗、俄罗斯契诃夫,受这些人影响多一点,包括取材和写法。 契诃夫我不晓得看了多少遍,他二十几岁,笔名还是契洪捷的时候,专找好玩、好笑的事来写。年代我们到十三陵劳动,文艺大军,住三十六个帐篷,晚上大家一起聊天,我就讲契诃夫。翻译契诃夫的汝龙也在,听我讲,他笑得不得了,说你比我翻译的有趣得多。目录《收获》年第6期11月16日出版 长篇小说■匿名_王安忆长篇连载■无愁河的浪荡汉子_黄永玉中篇小说■再见胡美丽_王璞短篇小说■平行_弋舟■金属哨_王祥夫说吧记忆■他们走向战场_严平■三小姐的抗战_袁敏封面中国■“新的长征”_李辉明亮的星■海子:去建筑祖国的语言_张定浩《收获》北京治疗白癜风疗效最好的皮肤病医院北京治疗白癜风的价格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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