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导读

1.《最后的坚守》文/丛林嘟嘟诵/中原客

2.夏寒《归仓三卷宫聚白云》

——读宫白云《归仓三卷》

3.海上《宫聚白云呈奇观》

——为《归仓三卷》而序

4.宫白云《归仓三卷》六篇评论

(评北岛、周瑟瑟、夏寒、周庆荣、唐诗、金迪等文章)

5.《精品现代诗典藏——中国诗人家精品选》征稿

最后的坚守文/丛林嘟嘟诵/中原客

那棵树在一个年轻的早晨死去叶子溶进土壤,转眼间消失殆尽河对岸的事物生长有序依然美好着春天的小河规则,秩序,在阳光下呻吟扭曲好孩子吞下眼泪,最后一瞬间愤怒地举起水杯砸向地板他们善良、隐忍看着设置规则的大人站在圈外依然会心怀洁白的梦想是什么成为他们一再坚持的力量?成为他们终生追逐不死的信念?卑鄙者的通行证,即使可以穿越世界但他们的家园拒绝放行这是好孩子捍卫自己的方式惟一的、保持尊严的方式真相,如台阶上裸露的苔藓路过的每一个大人却假装看不见于是泥潭里的小丑鱼借力跳入龙门它竭力摆动尾巴,想把自己清洗干净黄河水冲刷掉表体的淤泥吸入心肺的脏物去除不尽无论跳到哪里,邂逅另一条大鱼是它七秒钟的妄图黎明破晓之前,好孩子站成一棵松的姿态眺望着高尚者的墓志铭夏至后一场暴雨,将熟透的李子打落一地烂李子发出腐烂味儿几个孩子掩鼻跑过,去寻找对岸的萤火虫而我借用今夜星光照亮黑幕尝试用平和还原生命的笔触满月下,天籁般的音乐从头顶倾泻而下

诵者简介:中原客,高校教师,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学术委员,国家级普通话测试员。研究兴趣:传媒语言学、朗诵史与诗歌朗诵评论。朗诵代表作:《故园春》(柯灵)、《宽窄巷子》(周渔)、《渝峸别梦》(晓强)、《笑》(冰心)等;朗诵评论代表作:《我是谁?朗诵者身份定位的三个问题》、《朗诵界:不缺好声音而缺新思想》、《朗诵与点击量:技术错觉中的艺术审美趣味谈》、《浅吟低唱现亲和:网络朗诵用声的审美取向》等。   扫   亦可   北岛是朦胧诗的代表诗人,一位冷峻的启蒙理性主义者,在他的诗歌中,孤独与激愤,觉醒与反抗,怀疑和批判,思辨与挣扎可谓比比皆是,构成了他诗歌独有的振聋发聩的艺术力量。他的爱情诗除了表达自己的审美透射也有较强的现代主义特征,如他的《雨夜》剧透出与当时社会现实的格格不入。我们来看这首诗:

  当水洼里破碎的夜晚

  摇着一片新叶

  像摇着自己的孩子睡去

  当灯光串起雨滴

  缀饰在你肩头

  闪着光,又滚落在地

  你说,不

  口气如此坚决

  可微笑却泄露了内心的秘密

  低低的乌云用潮湿的手掌

  揉着你的头发

  揉进花的芳香和我滚烫的呼吸

  路灯拉长的身影

  连接着每个路口,连接着每个梦

  用网捕捉着我们的欢乐之谜

  以往的辛酸凝成泪水

  沾湿了你的手绢

  被遗忘在一个黑漆漆的门洞里

  即使明天早上

  枪口和血淋淋的太阳

  让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笔

  我也绝不会交出这个夜晚

  我绝不会交出你

  让墙壁堵住我的嘴唇吧

  让铁条分割我的天空吧

  只要心在跳动,就有血的潮汐

  而你的微笑将印在红色的月亮上

  每夜升起在我的小窗前

  唤醒记忆

—《雨夜》

  这首诗,北岛写于20世纪70年代初期,以当时紧张的社会政治环境背景来看,北岛抒发爱情也有一种孤独和沉重感,但他对真正爱情的渴望丝毫没有削减,爱情是诗人心灵的莫大慰藉。所以带有他个人强烈的感情色彩,表现了诗人在那个时代对爱情的矢志不渝。

  象征与意象的结合是北岛这首《雨夜》显著的艺术特征,题目“雨夜”并非仅仅作为爱情的时空背景,它还有着当时的社会形态的背景,雨夜意象的成因固然有浪漫的因子,也有风雨交加的现实成因与心理构成。整首《雨夜》的呈现既不晦涩,但也绝不直白。把一个“雨夜”与所爱的人约会的情景完整地呈现出来对于任何诗人来说并不是难事,但要像北岛这样从意象的内部构造进行透视把诗歌打上时代的烙印还是不多见的。诗人一面在爱情里幸福着;一面在现实中痛苦着,虽然用的是假设语气,但却是真实现实的存在,就像“雨夜”这个自然环境的本身,笼罩着所有。尽管如此,诗人依然无畏地袒露自己。除了为自己创造了一种浪漫,还用尚存的热血与抱负建起一座高塔,他以自己热烈的情感填补现实的深渊。以流动的、变化着的内心情绪步步为营,最后将情感定格在一个“微笑”的记忆影像上。

  整首诗糅合了叙述与抒情、象征与隐喻等维度的复合型诗写,来拓展情感意识与现实意识的范围,对心灵的触及与现实的渗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效果。诗中情感的浓烈与现实的残忍形成巨大的反差,特别行文的语调将来自不同语境的意象浑融起来,在时间的线性结构中去达至一个共在的境界。当我们被他高贵的情感深深触动,什么都难以阻挡地让我们相信:“只要心在跳动,就有血的潮汐”,它的激荡与雄浑不会因时间的长短而褪色,反而读一遍就有一遍的震荡,艺术中,要紧的就是这种大浪淘沙,留给历史的必定是光芒不减的。诗歌的永不枯竭便源于此。

  北岛以他热烈的情怀与严苛的眼光对人性的温暖和现实的异化作出了自己的审判。整体继续呈现出他诗歌中始终存在的那个“对抗的自我”,他的至死不渝,他的不可妥协在双向的契合中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雨夜”的灵境。虽然依然是“冷抒情”的方式,却充满了人性的富足,他特有的悲愤,透露出一种难言的辛酸,而辛酸中又酿造深厚与甜蜜,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噙着满腔热泪的诗人,拒绝现实的束缚,一个人坐在雨夜想念与绝望,在雨夜里写着《雨夜》,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爱情,这就够了,这就是北岛,永不可复制的北岛。

诗歌表达的原创性

—由周瑟瑟的元诗谈起

  周瑟瑟元诗13条

  汉语诗歌发展至今,众多的流派遭遇的挑战数不胜数,更有诸多裹步不前的“主义”已随大江东去,而“卡丘主义”诗歌之所以总是日新月异,无疑与一个人坚持不懈的走创新之路不无关联,这个人就是集小说家、文化评论人、导演等多重身份于一身又能把每一项都做到极好的周瑟瑟。提起周瑟瑟,大概文学界是不会忘记他的那部被誉为“中国版《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长篇小说《暧昧大街》的广泛影响和由他写的三十集战争情感电视连续剧的小说版《中国兄弟连》火爆场景吧,而我这里要说的不是他的小说,也不是他的评论,而是他的卡丘主义元诗。

  说到卡丘主义元诗,不得不说一说“卡丘主义”。那么什么是“卡丘主义”,用周瑟瑟的话来说:卡丘culture主义(卡丘是“文化”的英文“culture”的音译)是由周瑟瑟、朱鹰等人倡导的新观念艺术。人们通常把人群中的嬉戏者与警世者混为一谈,卡丘主义者在严肃中嬉戏,在嬉戏中警世,它既不是神秘主义,也不是现实主义。一个卡丘主义者不会把卡丘当作后现代的消费方式,而是当作后现代的思考方式,甚至是解决问题的方式,用文学解决自己的问题是卡丘主义的理想。卡丘主义认为,“无聊”与“无知”是人类生活的最基本形态,只有通过“有趣”与“认知”,才能消除“无聊”与“无知”,达到“卡丘的彼岸”,获得“卡丘的快乐”,成为有“卡丘精神的人”。“有趣”是人类战胜自身最好的方法,让你的梦变得“有趣”,让你的爱变得“有趣”,让你的生与死变得“有趣”。在“有趣”中去认识你自己,认识你生存的世界。这就是卡丘主义,因为它没有真理,所以更加重视接近真理的快乐。在后现代主义生产消费全球化历史进程中,如何面对传统精神与人本价值的重估,是一个具有时代意义和未来公众价值的重要命题,从这一个角度来说,卡丘主义的行为选择表现了对未来的倾向和活力参与,旨在建立人本思想个体解放所获得的社会共生状态。

  由卡丘主义走向卡丘主义元诗无疑是多方面的,这里既有诗歌自身的演变,又有诗人个人思考的内质原因。但卡丘主义元诗究竟是以怎样一种方式展开?它是怎样的语境并获得定位?针对这些,周瑟瑟是这样说的:“我越来越发现当下的诗歌写作处于无我的状态,诗是什么?我觉得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的诗。中国诗歌已经有了几种好诗的标准,成熟诗人都形成了几种相似的写作,这非常可怕。诗歌正是在这种成熟中陷入绝望的泥潭,无我化,虚妄审美或审丑,让诗歌失去了表达人类本质状态、呈现个体生活、记录历史的客观性与直接性的基本作用。我认为,客观与直接是诗歌最重要的方式,而我们却抛弃了它们。我从卡丘主义的有趣、消解、趋向真相的原则,到元诗的客观、直接、记录的原则,并且把个人与历史和解,通过个人的母语即方言写作,以及生活的真相即大俗生活,全部还原到写作中也就是要尽最大可能去恢复汉语言诗歌的元气,人类本来是什么样的,那诗歌就是什么样的,这就是元诗。”

  这种提法本身就是一种改变与创新,而诗歌就是在不断地改变与创新的途中。因而,回到生活本身,站在自我意识的立场进行个人化写作,少了抒情的介入,呈现个人化生活的本质状态,恰恰是卡丘主义元诗所具有的颠覆特质。因此周瑟瑟说:“我越来越反对顺滑的好诗写作,大家都能写出一个方向的好诗,我心生厌恶,我想写独特的诗,我想与当下成熟的诗歌拉开距离,诗人本来是独立的个体,我反对集体式的好诗写作,白话现代诗写作的问题在于大家都在一条现代性道路上失去了自我,我的写作是回到原点,与个人历史靠拢,与生活中的原初状态保持一致,生活与历史是什么样,我的诗就是什么样的,不需要抒情,更不需要向好诗标准靠近,我的写作是远离好诗传统标准的写作,我当然有我的写作原则,即13条原则:1.客观;2.直接;3.真实;4.记录;5.细节;6.个人史;7.把抒情降到最低点;8.消灭普通话(白话)诗歌;9.以地方语言写诗;10.回到生活底部;11.抛弃传统的好诗标准;12.这不是诗,是原始的表达;13.元诗即卡丘之一种。”

  从周瑟瑟的这个“元诗13条”中,我们看到了深厚博大的孕育与诞生,在生生不息的脉动中周瑟瑟树自己为父,自己生下自己,即成元诗。它是诗人回归根部的实现。既保持了诗歌的有根性,又让诗歌回到原始素朴的本真。这样的元诗真实,诚实,完全摒弃“过于诗意”的语言,彻底去除伪饰,剥去一切不相干的东西,将诗写带到原发的基石。而且文本的质地与内在的力量更加自由纯正与厚实阔大。读这样回归本然的诗歌放松,没有任何压抑感,信手拈来的随意与开阔,时时地被一种尖锐刺激着,那些原汤原水的生活场面与个体生命的体验奇迹般地变成了他的文学经验。对于他而言,诗歌的美与丑不再具有意义,他要写出的是那种历史的断裂感,每个时间、每个地理,甚至每张脸孔都要独一无二。“不独特宁可不写”,这就是周瑟瑟的性格使然也是他的追求。反映了诗人深刻的自省意识。大众熟悉的“好诗”类型受到他的怀疑甚至抛弃,独创性成为他全新的诗歌标准与价值。随着现代都市中人与人之间的陌生感和大肆的以物欲为上、冷漠、食物与环境威胁等冲击以及大众文化的兴起,诗歌与自身的生活越来越具有关联,因此回到事物的本质,回到生活才是大道。周瑟瑟的元诗写作使我们明白,那些一层层沉淀在我们人生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不仅为时间所有,也为诗歌所有。

  直探生命和生活的本原

  海德格尔说:“将我们带入原初可能性就是把我们带到我们已经在的地方。”是的,那些已经在的地方,就是周瑟瑟元诗的元气,他用最日常的语言把它们说出,我们读着,却感觉到了各种各样的异样,并且能隐隐预感到那些生活对诗人甚至我们的影响,于是,写与读都陷入了一种“无法言传”的境界。如他的一首《元普在团鱼丘》:

  元普在团鱼丘犁田,他埋头犁田看不出有什么痛苦

  牛埋头向前抬蹄,人与牛默默无语

  犁完这一垄就收工回家煮饭

  元普的娘得了喉癌死后,他独身一人

  月亮照得蛇山坡心里发慌

  虫子爬出来吹凉风,田埂、塘基、山峦暗下来

  团鱼丘有一股浸水,我曾踩入其中

  凉得我脚板抽筋,我一生不能忘怀的凉气进了脚板心

  元普洗了洗脚,弄出栗山塘里哗哗的水声

  我还以为是鲤鱼泛仔,静逸的空气里春天来了

  元普肩扛铁犁,手挽牛鞭,摸黑牵着疲惫的水牛

  我跟着这个皮肤涂了桐油似的单身汉在塘基上走了一段

  我问他:普哥你肚子饿不?

  他突然一笑,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夜色里惊了我一身汗

  这首诗让人感觉“元普”与“团鱼丘”都“很不一般”,它让人一看就再也忘不了“元普”和“团鱼丘”了,但为什么“元普”与“团鱼丘”会让人产生这样的触动?“元普”到底有怎样的谜团?为什么“我问他:普哥你肚子饿不?/他突然一笑,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夜色里惊了我一身汗”?显然诗人不会回答这些问题。诗人似乎希望读者自己去找出答案。这就是周瑟瑟“卡丘”元诗的“有趣”之处。他让我们看到并   在周瑟瑟的元诗中,不仅写有许多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与场景,还有他所熟知的一些小人物的悲欢离合、起伏命运,例如《满山的蘑菇有的有毒》里的细舅;《樟树镇有多神秘》里“酷似电影里的胡汉三”的镇长;《潭水脚里》的姨妈;《金色屌毛》中的班主任;《美臀沟》中的美田;《梦见郞猪》里的哥哥;《练阳气》中的海伢等,对于这些诗中的人物,周瑟瑟采用的是现实主义的笔法,不带感情色彩的叙事,客观,直接,真实地记录了生活的本初状态,字里行间蕴含大量的时代背景与信息,那些一览无遗的荒诞、不幸、可怜、可恨、悲凉就在最远处也在最近处,给人一种近乎残酷的感觉,就像面临肇事者已逃逸的车祸现场,令人恐惧、心碎、甚至是愤怒,陷入困境、打击所包围的不知所措与绝望之中。这就是周瑟瑟的元诗所产生的效果,他让我们沉浸在不带有任何“诗意”的气氛中,却更能生动地再现那些本原生活的图景。如他的一首《一箢箕现话》:

  一箢箕牛粪,被吃死了的青草躺在这里热气腾腾

  青草本鲜活,叶片上沾满了露水时好漂亮

  一箢箕的现话,因为生活贫困,妇人坐在灶窝里说现话

  炊烟冒出屋顶,池塘里的水在夏日嗷嗷干叫,上昼晒热,下昼渐凉

  女儿水色好,的确良花衫衣穿得严严实实,扣子扣到洁白的脖颈下

  当教师的父亲放心了,他在煤油灯下看《古文观止》快一个月

  古文毫无用处,一箢箕现话

  周瑟瑟的“元诗13条”里有一条是“以地方语言写诗”,显然“一箢箕现话”就是鲜明的地方性语言,“箢箕”就是打扫用的“土簸箕”,“现话”,字面意思就是现场说的话,但在这里我想可能也是地方性的语言,就像我们北方的“闲扯”“闲唠嗑”,用“箢箕”来装“现话”真是绝妙的讽刺,我们北方人可能还会由衷地赞叹一声:“好家伙,真绝了!”这首的开头两句其实就是在说“美”怎样转化为“丑”,鲜活的青草,叶片上沾满了露水时好漂亮,却被牛吃了,变成了热气腾腾的一箢箕牛粪,这里“青草”也可以喻指美丽的青葱女子,女子成“牛粪”是怎样的悲哀,不言自明。接下来的“妇人”与之后的“女儿”所截取的场景,事实上就是对其命运的揭示,她们建立生活又自我瓦解,就像“池塘里的水在夏日嗷嗷干叫,上昼晒热,下昼渐凉”;而“父亲”的“放心”无疑使一种可笑更为荒诞。特别是诗的结尾:“古文毫无用处,一箢箕现话”,这样的发声直击心底,绝不仅是平淡的直接,它是嬉戏中的警世,直露中的隐喻,被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方式呈现。

  在周瑟瑟的元诗中,根本看不到抽象的空泛的议论,充斥整个文本的只是一个个生活的本原。那些生活本身的特质以及连缀足以使文本显得相当的深厚,他让我们感受到的是一种直探生命和生活本原的连绵不绝,它是生活的洪流自然的给予。譬如,他的《栏家龙》:

  栏家龙是一个地名,我上小学前的玩耍乐园

  这里曾经是被镇压的地主家的宅院,夜里猫叫声声碎

  我没见过被镇压的地主生前的样范

  我在穿堂风里与地主的鬼魂相遇过,他佝偻,他面善

  我一直记得地主鬼魂的样范,夏日里我回家就大发高烧

  家里人谁也不懂我为何要发高烧,为何梦话胡话直指向地主大人

  人不能总是发高烧,几日后我便好了,活蹦乱跳,在栏家龙的操场上

  跟在哥哥的屁股后打篮球,摔得鼻青眼肿,直到妈妈喊我们回家吃饭

  一夜之间地主阴森之宅院改造成一所学校,从小学到初中

  一度还有高中也在情理之中,名字叫栏家龙中学,印象中从不见挂校牌

  此校归属天井坡乡与樟树乡共有,不知当政者如何分配管辖权

  白天是肮脏的孩童,从文盲到秀才,从新式女教师到旧私塾先生

  在白天制造出书声琅琅,一度还有英文与国文混杂,鸡鸭穿行于课桌下

  最壮观的莫过于左右大屋下的男女厕所,尿臊气在田野稻花香里飘出数里

  我的记忆里还有一盏煤气灯高挂在一个斗得奄奄一息的地主婆头上

  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啊,她垂头丧气,估计内心早就跟着地主老爷走了

  有一天早晨我们齐聚栏家龙中学大礼堂,参观地主婆穿着花衣的遗体

  想必在野猫的叫声里上吊是唯一的出路。孩子们被那双绣花鞋吓坏了

“这不是诗,是原始的表达”,周瑟瑟“元诗13条”的这一条在这首诗中表现得最为淋漓。这首诗周瑟瑟用了大量笔墨写了“我”在穿堂风里与地主的鬼魂相遇后发高烧,说梦话后以及后来地主阴森之宅院被改造成学校的情形,通过白描式的语言和细节描写非常生动地刻画了“栏家龙”的变迁。这样的诗有种活生生的气味,地主鬼魂的诡异与地主婆的绝望以及“我”记忆中大量的细节,让人很难概括出来它们到底是什么,但那种紧张、恐惧、含混、模糊,没来由等却在不断地呼应着一种货真价实的撕扯,这样的诗从不缺少韧性,它把生活还原到应该在的位置。

  历史语境与个人心境的演变

  在彻底的回到本原后,周瑟瑟的元诗让我们感到生活也仿佛像其他任何事物一样重要,诗歌归属于万物,也归属于生活,生活是最初的因也是最后的果。因此,周瑟瑟的元诗也是因果之诗,在历史的语境与个人的心境演变中透出被生活打磨过的朴素和悟透的禅味。这样的诗更多了文学性与历史感。他让生活回到了历史的每一时刻,用诗歌记录。可以说他的每一首诗都是一段历史或一个故事,印着各个阶段鲜明的特征。如他的《湘江记忆》:

  小时候我跟在伯父的屁股后

  跳进湘江,一夕湖南的残阳淹没伯父的祼体

  闷热,长沙的妇女散发湘江的泥沙味

  她们叫我小侄子—小侄子,像不正经的女人

  韶山路,橡胶厂的林荫道上抱头啃嘴的青年男女

  口水掉在长沙的街道上,疯狂的中国压抑了情欲

  湘江恶浪滔天,那是一个青年在手淫

  湘江的情欲抵不过洞庭湖的情欲,那是老翁雨中捉鳖

  杜甫船头吟诗,哦我伯父清瘦的面容在台灯下低泣

  革命的队伍里混进了反革命,“我本是一地质队员!”

  太感人了,被牛肉撑死了的杜甫

  太感人了,一个造反派用梭镖捅破了另一个造反派的卵泡

  湘江风雷急,抱住地质队员的腿—救我一命啊!

  一江的裸体翻滚,一江的湖南人踩在杜甫的身上

  整首诗通读下来,首先觉得诗人把他伯父一生很复杂的悲剧式命运浓缩到十四行诗的长度,很让人佩服其功力的深厚,再者,从诗的题目可看出其智慧和深意,诗人不说“伯父的记忆”,而说“湘江的记忆”,可见格局之大,视野之宽。起笔也非常巧妙,以“小时候我跟在伯父的屁股后/跳进湘江,一夕湖南的残阳淹没伯父的祼体”这样深具趣味性的语言和场景引出其伯父一生诸种历史碎片,而我们边读边捡拾,并在一种跳跃中拾阶而上,其伯父所遭遇的历史命运我们由此获得。虽然诗中诗人对其伯父的直接笔墨不是很多,省略了很多东西,但我们依然可以从字里行间猜出其伯父骨子里的浪漫与情感的丰富,他遭受的打击,不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历史的悲剧。这种需要我们自己去填补想象的诗歌阅读分外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尤其当我们读到“太感人了,被牛肉撑死了的杜甫/太感人了,一个造反派用梭镖捅破了另一个造反派的卵泡”这种诙谐、双关和历史名人相结合的诗句,重要的不是它出现的异样感,而是语言后面带给我们的“更多的东西”,正如诗歌的结尾:“一江的裸体翻滚,一江的湖南人踩在杜甫的身上”。至此这已经不是伯父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湘江的悲剧。

  一个“主义”给出一个词—元诗,如何去获得它,并让它属于自己。我想,周瑟瑟正在走向这个无垠的途中。元诗是卡丘的孩子,也是周瑟瑟的孩子,从卡丘到元诗,周瑟瑟经历了从天空到地上,从男人到男孩,从嬉戏到自言自语的过程。他的“卡丘主义元诗”的产生与深入,应当是他对诗歌的一个历时性考察,经历了无数的痛定思痛的思索和美学的流变,找到的诗歌源头,它蕴涵的深刻历史意义还需交给历史。

在鹰翅上超度

—读夏寒散文诗新作《西藏雪域天路》

  提起散文诗,许多人脑海里映现的大都是抒情这个词,它惯有的传统的叙述模式与抒情态度似乎已经根深蒂固。打破浅表的摹物状景,求新、求变、求异已成为许多散文诗人新的探索与追求,小情小调的感性呈现越来越不受青睐,反而大开大合、丰富多元、具有人性的温度与现实和历史的深度的散文诗已成为新的方向。正如诗人穆旦认为的那样:“为了使诗和这个时代成为一种感情的和谐,我们需要新的抒情”。而夏寒的新作《西藏雪域天路》为散文诗“新的抒情”做出了有力的探索,不仅开掘出崭新的诗美表现力,还最大限度地张扬了散文诗语言的艺术,以磅礴的抒情传递神秘西藏神圣、神性的震涛,让一个厚重、深沉、内涵的“西藏”进入我们的视野。

  夏寒的《西藏雪域天路》以三章组合的形式展开,分别为“我用转世的视野去看西藏”,“我用凡人的眼光去看雪域”,“我用现实的眼光去看天路”。三章三种视镜互为表里彼此呼应,“西藏”“雪域”“天路”这样的组合本身就意味深长,它们自身的词根就包含了神性、文化与历史的特征,而诗人恰恰懂得如何有力地抓住这些元素,以扩大深厚的内涵,创造出一种天地人神交错的效果,这种效果在人们心中引起的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回声被诗人智慧地引领进入一个人神合一的境界,就像血液,从心脏里流出,又循环往复回心脏,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而且自始至终萦绕着一股特有的神秘气息。

  在第一章《我用转世的视野去看西藏》中,诗人变形为一个“转世”者,并在一个“看”的限度内,以一个转世者所抵达到的视野打量着西藏,每一句诗语的出发都是目光所及的当下场景:“喜马拉雅山的峰巅”“雪域高原”“鸟”“天边”“夜晚”“月光”“寺庙”,诗人的目的不是重现它们的本来面目,而是雕塑着它们的精神形象,由此呈现的西藏是安宁、祥和甚至是慈祥的。人们在这里歌颂“春天的圣洁”;“虔诚地在诵经里修行”;这种氛围形成了某种“感应”,让“藏人的大彻大悟挂在寺庙翘起的檐角上”;整个画面像是一幅抽象的油画;“慈祥,在觉悟中降生于涅槃”;“遥远的祥云就是一缕缕佛光不断涌动的信念”;“信仰,高过珠峰的云,悬在天地中间”;“信仰的种子,在木鱼里发芽。信徒的祈祷在未知的世界显灵”;“膜拜,是超度的唯一途径,开过光的万物普度朝拜者的永远都是安宁。”这些诗句又像一些启示,它们既是被传达的,又是被领悟的,它们的深刻、深广经过诗人的转义处理,以一种语言的自觉裹挟着一种自觉的神性,使无边的佛法无处不在,让一种信仰缓慢而又并不凝重地融入人们的身体与灵魂的内部,并最终获得一种灵魂的安宁。

  以平凡人的躯体进入神性,并获得人与神共在的真谛,是夏寒《西藏雪域天路》第二章《我用凡人的眼光去看雪域》所要表现的主旨。当“酥油茶里冒着一缕缕云烟”“神鹰在雪山,拍打翅膀上的晶莹”“藏歌与格桑花一起争奇斗艳”“每一缕风中都夹裹着诵经的味道,每一丛草随风摇摆,也都在朗读诵经”时,“追逐信仰的人们,权当是神灵在显灵。”此时的“雪域”—“每一缕晚霞,都在鹰翅上超度”,而“神,在哪里?”,诗人说:“神,在藏人高过雪山的信仰里,但同时也在我的内心屹立。/神,究竟为何物?以往一直蒙在鼓里,今天却装在心里:/神,其实是座雕像—/神,是万万分之一的平凡而又非凡的人,修炼而成;/神,是谁都不敢做不能做不会做和做不成的事,而他却做得远超第一;/神,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甘愿奉献自我的人,当他真的故去,就像文成公主,/人们为了追思和纪念她,于是,为她塑像并供奉,于是她就成了神的化身!”,这些关于“神”的描述是诗人以“凡人的眼光”对“神”的洞悉,它们通晓明白,无须任何的阐释,任何的阐释都有可能损害“神”的要义。正如一丝光总是来源于一片更大的光,所谓的神性唯有在共有的“人性”中,才能凭神的召唤理解一切、包容一切,享有最理想的愿景。

  在夏寒《西藏雪域天路》第三章《我用现实的眼光去看天路》中,诗人首先通过自由的苍鹰与朝拜者的跋涉“打开了西藏的一扇扇窗,打开了西藏一幅幅深邃而神秘的风景。”;接着巧妙地以“风”的“怒吼”牵引出“一条天路”—“一条巨龙横空出世,把内地与西藏的隔绝贯穿”,而“推土机”“达赖喇嘛分裂”“民族伟大复兴”“火车汽车”这些带有现实主义色彩的词语的运用,大大延宕了“天路”的现实蕴含。而“天在脚下,路在脚下,人在天上”这样的诗句不仅弥漫着箴言的气息还潜伏着神性的力量。当天路以温暖纯粹的方式与神圣的诵经声及藏人的血液暗合一起,尘世借此获得了救赎。

  总的来说,夏寒的这首《西藏雪域天路》既是朝向神灵的观照,也是面对信仰的讲述。西藏、雪域、天路无一不是灵魂扎根的地方,也无一不是精神信仰的源地。那些与人类共同接受佛光普照的自然物象,在神圣中自有其位置。而诗人夏寒也自有其位置,他举着嬗变的诗之火把,让“每一缕晚霞,都在鹰翅上超度”。

  圣地阳光

  周庆荣

  许多时候

  我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

  却不怕找到

  继续黑暗下去的理由

  倒是在这圣洁的高地

  大片大片的阳光

  这充沛的光明

  让我不知所措

  宫白云点评:周庆荣在我印象里是位启示性诗人,是文学创作的集大成者,诗歌、散文、评论、随笔,样样精湛,尤以散文诗为诗界皆知,他是散文诗的一座高峰,他自称自己是个“有理想的人”。在物质主义的时代,“有理想的人”比古遗址还难寻,能在众声喧哗中坚守自己的理想,为诗歌保留着良知和尊严,尤为可贵加珍贵。我特别喜欢读他的散文诗,有“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的味道,一切自然本然地呈现。与他的散文诗相比,他的诗歌创作数量相对少一些,特别是短诗,而他的这首短诗《圣地阳光》一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立刻抓住了我的眼球,它让我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精神场域之中,是什么让一个人身处黑暗却不惧黑暗,而在“圣洁的高地”面对大片的光明却不知所措,它背后强烈的反讽与精神的反省为灵魂争得了被救赎的时机。每个人都有内心的“黑暗”,在黑里看不到黑,而在“圣地阳光”下,一切灰暗的东西无处可逃,它让我们领略了“圣地阳光”神圣广大透明的伟力,这首诗是对心灵施予的一次透视与净化,适用于每个人,许多时候,我们都需要这样的“圣地阳光”来照一照自己的内心与灵魂。这也是这首诗的意义所在。

  因为她离幸福太久了

  唐诗

  我不再问那丛野草

  去痛苦的地方往哪边走

  我已经看见

  灯笼抱紧了火焰,枫树摸到了

  自己骨头里的红霜

  站在秋天的对面,阳光和鸟声并不垂直而下

  只感到落日越来越小

  仿佛被风吹远的柿子。而我

  执意赶路,发誓

  把这个人找出来,因为

  她离幸福太久了

  宫白云点评:诗歌的歧义性与模糊性是诗歌的魅力所在,唐诗这首短诗正是具有了这样的特质,在我看来,这首诗并非普通意义上的情诗,而是一首灵魂之诗,埋藏着巨大的生命火焰与灵魂诉求,特别题目加上“因为”两个字,更让这首诗具有了形而上方面的意味。一个“她”字的运用多么智慧与准确,不动声色间就完成了个体对灵魂的置换,用“她”象征灵魂,是在表明灵魂是他的另一半,只有找到“她”,才是完整“幸福”的自己,其寻找的过程也是灵魂自我“救赎”的过程。诗人一开始就从幽微的“那丛野草”打开缺口,推开自己“痛苦”的深渊,一句“不再问”确凿无疑地告别了那些撕扯与纠葛,接着连续用三个孤绝而奇异的意象场景,最终达到了对灵魂的自我救赎,体现出一种令人惊异的构建力。其一,“灯笼抱紧了火焰”,其内心的狂飙发散出猛烈的生命力量。其二,“枫树摸到了/自己骨头里的红霜”,直接就把一种透彻的刻骨灌注到每个字词内部,产生至为深邃的效果。其三,“落日越来越小/仿佛被风吹远的柿子”,虽然喻指希望的渺茫,但那生命的况味演绎出的苍茫之美别有一番迷人的味道。而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最后的四个字“执意赶路”,灵魂在路上,只有永不退却地追寻,才能并最终找到“她”,给“她”幸福与救赎。

  我看见了一个含糊的灵魂

  金迪

  雷,进化成演说,

  杰出的故事却越来越少,

  越来越少。风的清丽的判断,

  失误增多。有人说大海平庸,

  有人戴着博士帽,坚守蟑螂文化。

  这是公元4年大陆上的一道道菜肴,

  麻木的味蕾标准凸显贡献,

  一个时代成为局外人,

  在人满为患的课堂里,

  嬉笑的脚印奉为先知与精英们的著作。

  当我严肃阅读瑞恰兹:

  诗的退化将造成生物学上的灾难,

  或有害于人类的心理健康时,

  又一位先生纵身一跃,

  成为天堂的一片云。

  宫白云点评:金迪对于诗歌的衷情正如他对生命的衷情,诗歌作为他生命的形式一直长盛不衰地伴随其人生的左右,仿佛取之不尽的生命源泉,一次次的喷涌,一次次地涅槃。“诗之思”可谓无所不能,无所不到,常常地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奇,让人惊叹,就如这首《我看见了一个含糊的灵魂》,冷肃坚硬的调子始终伴随着一种深思熟虑,而这种深思熟虑与他对时代当下敏锐的洞察密不可分,他在揭示、嘲讽的同时又充满焦虑与同情。面对那些偏离了正轨的“含糊”的灵魂,他的语调既是不屑又是愤怒,我们读着,感觉到一种雷霆样的震慑力直面地冲了过来。当下社会的那些荒诞不经不是被直接的呈现,而是在诗人形而上的语言中寓言般地被揭示出来,并在揭示的同时伴随着深深的忧虑—对人类的精神困境、人文内涵的忧虑。尽管诗人对瑞恰兹的美学与批评寄予厚望,但“诗的退化将造成生物学上的灾难”已无可挽回,无可挽回的还有那些“纵身一跃”的选择。诗人不动声色间便将他的忧虑与视觉形象关联,最后所有的语境都归到了那“纵身一跃”。一个灵魂的“含糊”使肉体的生命不复存在,但众多“含糊的灵魂”还在麻木地活着,那些形形色色的荒诞还在大行其道,但结束个我的生命不是救赎,“含糊的灵魂”需要觉醒,时代需要觉醒,诗人更需要觉醒,需要断喝,而诗人不经意间恰恰充当了这个断喝的勇者。

精品现代诗典藏

——中国诗人家精品选

为了出版一部具有典藏价值的图书,我们与吉林文史出版社以合作的方式组织编辑出版一部《精品现代诗典藏》,本书拟定为标准16开本,60克轻型纸印刷,共20个印张(页)。共选编位现代诗人的作品,目前《七彩高地:诗坛名家8家》《编辑星座:文学编辑9家》《学者诗人:诗歌理论家6家》《八方合唱:散文诗年选编辑8家》《散文诗界:地域诗人8家》《玫瑰九朵:女诗人9家》六个专栏48位诗人的作品已经落实,还需要52位诗人的作品,欢迎您赐稿,现将各专栏征稿要求说明如下:

《特别推荐:诗人6家》《精品展示:实力诗人作品16家》《报刊选萃:文学报刊精选10家》《锋芒初露:文学新秀10家》《网络拾贝:网络诗歌精选10家》四个专栏,每位诗人占3页版面。

请诗人来稿时一并把自己的字内的简介发来,自选10—20首佳作,择优选发,分行诗和散文诗均在征稿范畴,稿件末端请注明地址、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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