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下午4点,又一阵梅雨落,表弟在浙大博一,我马上要送他回学校去。“那跟奶奶说一声呀。”舅妈说。大家愣了一下,看向八仙桌上那张照片。“诶呀,说成奶奶了......跟爷爷说一声呀。”表弟笑着挥手,“爷爷,我走了。”舅舅补充道:“那跟奶奶也说一声。”“奶奶,我去学校了。”我们又望向照片。照片里外婆浅浅挂着笑。外公在椅子上笑得假牙都松了,我们也笑着,撑伞走进雨中。 01 外婆走了一个月,门前的樟树悄悄枯了 外婆家矮房靠西边窗口,有一棵樟树。90年代舅舅花1块5毛在人民广场(县基)集市买的。种下去的树苗主干没长成,倒是发芽抽出来的一根,越长越大。现在有十多米高,两手合握那么粗了。树不经意就长得旁逸斜出,一到春夏,枝叶茂密,比旁边房子都高,每年都要修剪的。今年春天,枝干上还抽出新芽,最近却突然枯死。外婆过世也已月余了。外公讲,今年真的古怪。种了快三十年,一直都很好,难道外婆身体这样不好,树也有所知觉?前些年,外婆还自己架梯子爬树剪枝叶。她还找来青色、红色的砖,叠成一圈,再竖起笆篱来,放上盆栽。正屋大门口,她又种着石榴、凌霄花、海棠、绿萝、金钱蒲,两边相映成趣,愈加漂亮。我看到过逛后街的年轻姑娘专门到外婆家门口拍照。去年修剪樟树是舅舅架梯子爬上去的,外婆就戴着氧气机的管子,坐在门口指挥,这里剪一下那里修一下。“樟树代表家里老人,外婆没了,树也枯掉了。”舅舅说。梅雨天的周末,又回了趟老家。吃完中饭,听舅舅跟妈说,“爹他前几天,坐在家里自言自语:‘这趟姆妈没了,一切都没了。’”一个月了,失落感可能才开始真真实实地蔓延。外婆待过的堂前、坐过的凳、睡过的躺椅、用过的针线。遗像就靠墙放在桌子边,两侧各一根蜡烛,供着一颗石榴、一个柚子。突然意识到,这次没有“外婆”好叫了,只好心里默念了一声。外面落雨。舅舅前阵买了只蓝牙麦克风,表弟就连着手机玩k歌,我坐在长桌一头,用软笔临《争座位帖》。外公就坐到对面藤椅上休息。舅妈也拿出手机录了表弟唱歌的样子。“他唱歌,我还是头一回听。”外公笑了。然后叹气,“可惜奶奶去了。不然奶奶(也听到)多少开心呢。”02 .5.29,星期六,20:28 外婆走时,病房里升起一缕檀香 年5月29日晚8点28分,外婆往生,享年79岁。外婆于当天凌晨4点多陷入昏睡。前一晚,妈在病床前服侍晚饭,她还能吃力地讲讲话。“几点钟了?”“7点多了。”“5点啊?”“7点多。”“那好回去睡觉了呀。”凌晨,她就平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沉沉睡着,模样安详。外婆因早年“慢阻肺”病所累,肺功能已近枯竭。近两三年救护车送进送出,不知多少趟了。身体每况愈下,呼吸常透不过来,嘴唇紫绀,竟至连平躺、睡觉都不能够了。她这样昏睡了10多个小时,直到再也不醒来。耳朵旁边给她放着大悲咒、心经等好几样佛教音乐,据说这样念力会更大些。爸妈、舅舅、舅妈、小姨5个人就陪在跟前,流泪的、静默的,总算都送到终了。后来,大家到病房门口等灵车来接。年轻护士接她出来的时候,突然说,“怎么闻到有香的味道?你们有没有点香,这里不好点的。”舅舅说,“没有啊,你来看看,我们没点过。”再问隔壁床的三个病人家属,也说没有。大家走进来闻闻,都清清楚楚闻到了檀香味道,也觉得诧异。护士也愣住了。“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一闪而过,但很清楚。”舅妈说,“你外婆这些年信菩萨,真的让菩萨接走了。你舅舅也讲,像一阵仙气飘上去的。”我上网去论坛、问答等地方查,原来真的有人发过类似的经历。网友评论说,大概是念佛人、有修行的人,往生极乐世界了。03 谁能想到,外公外婆早已最后告别 她等到儿女到齐了,才走 年5月30日,星期天,晴。 外公终究没有看到外婆最后一眼。 5月初,外婆因心肺衰竭、呼吸困难,被急救车接走,再次入院。 现在想来,那已是两人最后一面了。 今天上午,我带老婆、表弟从杭州赶到殡仪馆。一路无言,心里只想着快点到。 灵堂里,外婆遗像放在花束中央,她浅浅地笑着。这张相片是我七年前在灵隐寺给她拍的,她虽瘦小,却神采奕奕,老人家看起来和善得很。那是我第一次和外婆在杭州,也是最后一次。 舅妈招呼我们点香祭拜,“妈,孙子、外孙、外孙媳妇都到了,来拜拜你了。” 说到这里,我们都憋不住了,全部哽咽。 妈示意我进去灵堂再看看外婆。入殓师为她淡淡画过仪容,穿着寿衣,她闭着眼睛,跟睡着一样,这是我近年见过外婆最好看的一次。大家慢慢绕走一圈,我们抹眼泪,她倒安静得像尊菩萨。 下午1点,火化师过来了,“现在是今生正正式式最后一面,我们就要拉走了。” 我们就静静看着她被裹上寿被,送去火化班。等候厅里有个电视屏,摄像头对牢火化炉,遗体就送进去。近一个小时后,舅舅拿到了盒子。 今天有31度,晴热无风。墓地就在隔壁陵园,走过去虽不远,也出了一身大汗。这里视野开阔的,后背的山环绕过来,就像一把摇椅的靠背。 大家给外婆烧纸,“拿去用哦,在那里不要太做人家了,要什么就买什么。” 烧纸慢慢烧尽成灰,有那么一会儿,纸灰被风卷起扬上来。是外婆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陵园里,我问舅舅,外公是不是什么时候要来? 大家说,“你外公那个中风腿脚肯定吃不消走。况且,也没必要来徒增难过了。” 我们从陵园回到家里。外公一个人坐在外婆之前坐的床榻上,慢吞吞地自说自话,“安静着去的就好。” 他皱纹又深了,比起前两趟,肉眼可见的老态了,也是,85岁了。 妈、小姨在讲外婆的最后时光,也像是跟外公讲。“妈后来这几回,很能吃。本来只有一小碗的量,吃一口都气急。那几天我喂完,她说再盛一口。我又问,要不要了?她反倒说,还有没有,都盛了来。吃完,她还要水果,床边柜的胡柚又拿来吃。主要长久来一直吃不下,真的饿太久了。” “你们烧菜舍不得放盐的呀,妈她一向吃不惯的。”外公说。顿了顿,又讲,“大概吃吃完,她就准备去了。” “就是让她吃够、睡透。这几年哪里好好睡过?每趟眯那么一会,就憋醒了。那天凌晨4点多去,她已经在呼、呼、呼昏睡了,平躺着。从前我们哪能把她放得平?一直到晚上8点多,这样躺着睡着,一点难受感觉都没有。” “后来,一直到舅妈、爸爸从店里赶过来,监护仪上数值才开始慢慢下跌。真的像是在等着大家。我们围着旁边给她诵经,念‘阿弥陀佛’,我说我们大家一起,不能带哭声,一定要忍住。她心跳慢慢下来,其间有一口气吐慢慢出,监护仪数字跌下去一些,到20几,又一口气吐出,数字又跌落去。舅妈在旁边就快哭出声了,我已经不敢看,也忍不住要哭,只好闭牢眼睛......” 我和两个表弟安安静静听得入神。 外公说,“昨天晚上,我也睡不着。这些天,心里也一直提着......”又对我们讲,“亏得你们上星期回来,总算是看到过了。” 04 父母子女一场 盘根错节、爱怨交织才是常态 年5月22、23日,周末,雨。回想起来,我上高中、读大学、工作、结婚后,就少有机会与外公、外婆长时间相处。这辈子与二老的渐行渐远实际从十多年前就已拉开序幕。外婆仍在住院。这几趟送医情境一次比一次危急。之前有一回清早,外婆呼吸气急,外公大声喊人不应,起身把舅舅叫醒。舅舅背着她下楼,拉了三轮车从后街经横街、医院,一路颠簸,舅妈在后头跟牢扶着。路并不远,一公里都不到,但外婆嘴唇紫黑、意识极弱,实在让人慌张不已。再后来一趟,只得靠担架工进来,送上等在停车场的救护车。妈妈上车随行,一路也心惊肉跳。近三年,妈、舅舅、小姨、医院跑。妈和舅妈要看生意,舅舅、小姨就去得勤些,一去就是半天、一天,晚上也睡在过道椅子上,自己的事只好放掉了。长期反复,疲惫不堪。最近几次,外婆从病房回家里每每待不过三四天,又该回去了。妈跟我说,“我妈妈还好有我们姐弟三个在身边的。以后我老了,知道该怎么办呢?”这周末回老家了。两天前舅妈发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http://www.zhangshuzx.com/zszx/11067.html |